轉貼好文:一人之罪 結構之惡

這篇文章並不是討論「是否支持廢死」。這篇文章只是在討論「這個社會對於悲劇有沒有責任?如有,有多大的責任?」。

如果您自認為您是理性地思考死刑存廢問題,那麼,您願意讀一讀這篇文章嗎?

如果你覺得「不論如何,變態殺人犯應該為自己這麼變態的行為負責」,那麼你很有可能堅定地主張死刑;如果你覺得「這個社會也該為變態殺人犯的變態負起一點點的責任」,那麼你「有可能」覺得「或許不一定要死刑」。當然,你也可能「就算社會有責任,主要責任還是由變態殺人狂自負,所以還是該有死刑」。



文章出處http://m.appledaily.com.tw/realtimenews/article/new/20140522/402659

2014/5/22/蘋果日報電子報

一人之罪 結構之惡

作者:賴郁青(東華大學諮商與臨床心理學研究所諮商組碩士生)

這兩日發生中興大學學生跳樓與捷運殺人事件,讓我想起過去與一位國中生諮商的經驗。那孩子是令人聞風喪膽的學生,他身強體壯,不高興便拿起桌椅去砸老師;要報復同學,就拿燒燙鐵圈去燙人;深夜還騎機車拿鐵棍,從行人背後打下去。

每次我跟他進諮商室,男主任都很緊張地坐鎮在外,深怕他一不高興就揍我。第一次諮商時,他不太理我。因為他是被逼著來諮商,所以一股腦將對學校的不滿都發洩在我身上。那次我注意到他手上有長長的傷痕,我開始關心他傷痕怎麼來的,去聆聽他傷口背後的故事。他帶點興奮又無所謂的表情說那是玩蝴蝶刀割的。

我說:「不會痛嗎?」

他說:「我沒有感覺,我只是看著血靜靜流下來」

第二次諮商,他詳細向我描述如何將小狗以不同方式虐待至死的過程。他很得意的說,邊說邊觀察我的表情。最後他的結論是:「反正狗死掉只要埋起來,不被發現就好!」。更信任我後,又吐露些他傷害同學的計畫,還提及想把爸爸殺死。那時候我開始跟他討論並約定可以怎麼樣不去傷害別人和他自己。

諮商關係逐漸建立後,他傾訴得越多。我越來越理解他是怎麼被對待,而點滴形塑成現在的他。對於父親既崇拜又失望的矛盾情結;被酒醉父親虐打吐血,身體、心理的傷痛;沒有固定照顧者失根的感受;被學校貼標籤和放棄的經歷。他怎麼能感受得到痛呢?若是他能感覺痛,我想他會感受自己的靈魂在灼燒,是很難撐下去的!

或許是接受到我對他的接納與關心,他外在的暴力和違規行為減少許多。學校也驚訝孩子的轉變。我從未規定他不准怎樣,其實若能理解、看見他真正的心理需求,當他內在逐漸改變,外在行為自然會不同。當他感覺到自己是真正被愛、被接納、不被評價時,他也才能去接受與愛自己。

然而與這樣的孩子諮商真的不容易,要讓他感受到愛是困難的,因為他太害怕信任後的再次受傷。即便關係建立後他也很容易不斷去測試我是不是真的愛他。

最後幾次的諮商,他總是抱著諮商室裡的大熊。結案前,他對我說他買了一隻大熊,因為抱著熊的時候,他就會想起跟我一起諮商的感覺,就好像我仍然陪著他。聽了之後我很感動,我想那些被愛、被接納的感受有進入他內心。他的家庭沒有改變,環境或許仍是不友善,未來也還是會遭遇艱辛。然而他內在某些部分已經不同了,他經驗外在世界與看待自己的模樣不再嚴峻,也長出一些力量陪伴自己、面對世界。

為什麼會想起這孩子呢?我想是因為看到社會探討這些議題與事件時,很容易進行單一歸因或是將所有罪歸咎在單一人。我總覺得這樣的單一歸因和標籤化是將社會和人,想得太簡單了。

看起來是單一人或單一問題,事實上他們所背負的可能是整個結構的罪。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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