關於「統一」的三個問題

關於「統一」

關於兩岸的統一問題,歌手陳昇的名言是「等你們上廁所會關門,我們再來談統一」。從字面上看來,陳昇絕對是無意與現階段的中國談統一的。然而,同樣從字面上看來,另一層意義是「等到若干條件成熟後,我們不妨考慮談談統一這件事」。事實上,你我生活的周遭的確充滿類似的思想「如果中國能夠落實民主化,也不是不能談統一」。

「談統一」?這麼比喻吧!你是一家公司的負責人,可是你的公司被清算倒閉了,全世界的法律上都不承認你這間公司的存在,只剩下你自己開的一間沒有法律地位的個人工作室餬口過日子;對外你自稱「中華台北」,別人也都這麼稱呼你,不過對內你堅持自己的公司名稱叫做「中華民國」。某跨國企業貪圖你剩餘的資產,於是試圖把你併入他的公司。這時候,你拿著那張依國際法早已消滅的公司登記證,義正辭嚴地說「我要求和平對等的公司合併談判」。那家公司也很妙,和顏悅色地對你說「好好好,只要堅持『一個公司』政策,一切好談」,然後你就坐下來和對方談「合併的各種可能性」,並且覺得兩個公司之間的和平得以維繫、尊嚴得以維持、主權「應該」得以存續。

要知道中華人民共和國可是聯合國的常任理事國,而全世界都認定「中華台北」只是一個「政治實體」,沒有哪個國家認為中華民國的確是個「國」。

「統一」隱含的意思是「兩個主體合而為一」,比如說「西德」與「東德」統一。海峽兩岸呢?中華人民共和國早就在南京為中華民國立碑,按照碑文中華民國的國祚早在1939年壽終正寢;所謂的「兩岸統一」,不過是中國要把這個名存實亡的流亡政府徹底消滅,並且把台灣這塊土地納入統治版圖。當我們對著中華人民共和國大喊「堅持國家主權,爭取對等談判」的時候,我們到底知不知道自己在「對誰」「說些什麼」?

就客觀事實而言,根本沒有所謂的「兩岸統一」議題,只有「台灣被中國統一」的問題。說什麼兩岸要爭取和平尊嚴對等的談判,本來就是緣木求魚。

關於「統一」的第一個問題

姑且退一百步,拿著「中華民國身分證」的你我就來「談統一」吧!而從邏輯上來看,有三個階段的問題:第一,「為什麼要統一」?如果統一的確利大於弊,才有必要進入第二個問題「符合什麼條件之下,我們才開始『談統一』」;最後,才會進入第三個問題「兩岸統一的配套辦法是什麼」?

有關第一個問題「為什麼要統一」,中華人民共和國的說法是「台灣是祖國不可分割的一部分」,依照中國的「反分裂法」,不管我中華人民共和國再怎麼不民主、不自由,總之台灣就是中國的一部分,敢分裂國土我就揍你。

拳頭長在中共身上,他要怎麼揮拳恫嚇是他的選擇;妙的是咱們中華民國憲法主動迎了上去,在憲法增修條文的序言裡面明定「為因應統一前之需要……」,換言之,憲法已經內建「中華民國遲早該『被統一』」的自我毀滅精神了。更妙的是,全台灣從執政黨到反對黨沒有一個人覺得這種內建自我毀滅精神的憲法有問題,反而很認真地討論中華民國應該採取「內閣制」還是「半總統制」。火車鐵軌的終點明明就是山壁,大家竟然很認真地討論「列車長應該有哪些權限」;尤其妙不可言的,是最大反對黨的民進黨蔡主席的政見是「維持現狀」、「這台火車的前途由所有乘客決定」。最令人絕倒的是:許多的民眾認為「這台火車很重要,美國不管是基於道義或利益,對於火車撞山壁這件事情一定不會袖手旁觀」。

鐵軌是我們中華民國自己鋪的、列車長是中華民國選民自己選的;中華民國國民一再把選票投給主張統一的中國國民黨的總統與立委諸公。當輿論批評馬英九總統「傾中賣台」的時候,馬英九覺得自己只是「依憲促統」呀!現在眼看著很有機會在2016執政的民主進步黨也要「堅持主權、維持現狀」,你要美國怎麼扭轉這台火車的命運?

關於「統一」的第二個問題

既然我們始終聽不到台灣自己對於「統一」「利大於弊」的論述,乾脆暫時對於「為什麼要統一」這個問題存而不論,直接進入第二個問題「符合什麼條件之下,我們才開始『談統一』」。

不管是市井小民如你我的直覺,還是藍綠政治人物們的宣示,甚至傾中媒體如旺報,都說「在中國民主化的前提下……」、「用民主和平方式統一」。

你聽過中國當初承諾英國「香港五十年不變」、「馬照跑舞照跳」、「一國兩制」、「港人高度自治」吧?結果呢?香港風雨飄搖十八年,中國2014年的「一國兩制白皮書」明確表示,所謂的一國兩制,所謂的香港高度自治,必須是在「限度在中央授予多少權力,香港就享有多少權力」的前提之下。

中華人民共和國「中央」的權力來自哪裡呢?理論上是來自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對吧?那麼我們就來談談它的憲法。直到1982年之前,這部憲法的第二條明定「中國共產黨是全中國人民的領導核心」,你覺得中國共產黨是不是有心發展民主?1982年之後,「中國共產黨」的確從中華人民共和國憲法的條文中消失了,但是中國共產黨對於中國的控制從來不曾經放鬆。你可能不知道,早在2006年,中國中央組織部召開記者會,宣布「擁有三名以上共產黨員中的中國私人企業,其中超過85%已成立黨的基層組織」。

不妨回想一下:早年中國國民黨在每一個機構、學校佈建「人事室第二辦公室」,簡稱「人二室」,表面上看來是「人事單位」,實際上是調查體系的查核系統,直到1992年立法院三讀通過「政風機構人員設置條例」,「人二」才走入歷史。究竟什麼是「人二」?白話的說,就是白色恐怖中的「爪扒子」。不小心說錯了什麼話、或是不小心得罪了這些人,輕則升遷無望,重則逮捕收押、刑求逼供。你懷念這種日子嗎?那麼就快快促成祖國的統一大業吧!中國共產黨比中國國民黨技高數籌,黨的力量可是牢牢滲透到中國每一個民營企業了呢!如果你懷念台灣當年在白色恐怖下的「社會和諧」,那麼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保障對你來說再穩妥不過了。比如說,一個多月前,幾個中國的婦女上街舉牌,倡議「杜絕公車性騷擾」,就被中國共產黨立刻以「尋釁滋事」的罪名逮捕了一個多月;就連討論空氣污染的「穹頂之下」這種理論上完全沒有政治色彩,而且牽涉所有中國人的死生大事,也可以在一夕之間被禁止報導、討論。這樣的社會何等和諧!這就是中國人權與民主的現狀。

「統一」之後的問題

「人權」、「民主」這些觀念的生根萌芽從來都很緩慢;歐美之所以有世人稱羨的民主,是因為他們早在數百年前開始了民主化的進程;無數的流血衝撞,才獲致今天的成果。即便如此,保障「民主」、「人權」這些崇高理念的制度依舊脆弱,君不見美國的佛隔森事件引起的爭議便是一例。我們再退一百步,假設在台灣這個「民主的堡壘、自由的燈塔」的照耀下,中國明天真的發生了天翻地覆的變化,民主化了、甚至改採聯邦制了,台灣就應該欣然地被統一嗎?

你以為台灣被統一之後,我們的人權、民主將會受到哪一部憲法的「保障」?當然是中華人民共和國的憲法啊!中國的憲法或許可以在一夕之間修訂,但是中國人民的人權、民主觀念卻無法一夕之間進化。台灣在經歷了三十八年、世界最長的戒嚴時期之後,解嚴迄今二十餘年尚且不能消弭各種威權思想的遺毒;即便中國政體在明天「民主化」了,在中國共產黨長達七十年的一黨專政之後,「民主」、「人權」的觀念要多久才能在中國萌芽生根?一部民主的憲法要花多少時間才能在不民主的土壤生根茁壯?

台灣覺得自己在這場民主馬拉松裡體力太好、跑得太快,所以決定倒退七十年,回頭和中華人民共和國肩並肩,為人口總數達十二億的中國民主出一份心力、民主路上拉中國一把?

台灣一旦被統一,台灣的人權、民主,除了倒退,難道還能有第二種可能?「如果中國能夠民主化,統一也沒什麼不好」這話到底是從何說起?

說穿了,那些所謂的「在民主的前提下談統一」根本是一個假議題,不過是談判上的「定錨效應」的一個小把戲。首先,這樣的前提不可能存在,其次,就算存在,「被統一」對台灣而言也是人權、民主倒退七十年的弊,唯一的利是「兩岸血濃於水的民族感情終於統一」。

尤有甚者,甚至有人倡議「中國的民主化有利於台獨的發展」。中華人民共和國內十二億人口,有百分之幾的人重視人權、民主?即便是爭取人權名震四海、感天動地的盲人律師陳光誠,同樣反對台獨、主張一國兩制。實在讓人懷疑倡議「中國民主化有利台獨發展」的人究竟是搞笑?還是反串?

一切的一切回歸到了第一個問題:「被統一」到底是不是「利大於弊」?但是鮮少有人認真討論。

中國促統的腳步從來沒有放慢。從文攻武嚇的威脅、經濟民生的吸納、文化教育的洗腦、到宗教社運的佈建,鋪天蓋地。所謂「維持現狀」,只是讓火車距離山壁更近一步。民進黨的蔡主席究竟是「真糊塗」還是「策略性模糊」旁人不得而知,可是身為選民的你我,對於所謂的「現狀」,實在有必要好好想一想。

至於第三個問題「兩岸統一的配套辦法是什麼」?答案只有一個,叫做「天佑台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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