洪蘭、高希均與村上春樹

對於台灣近來遍地開花、擲蛋丟鞋的抗議，洪蘭說：「到處抗爭、隨意翹課、丟鞋子打人，有沒有辜負八二三炮戰犧牲戰士的熱血」。對於台灣青年的高失業率，高希均說「政府沒欠你，是你自己欠自己」。

有影響力的人，用如利刃般犀利的文筆、如大河般滔滔的口才，站在道德的講台上舉著正義的大旗，俯瞰著、開示著、訓斥著那些普羅大眾。聽訓的我們動搖了、心虛了、慚愧了。

我們錯了。



莊子早就說過了，不過我們都不願意傾聽、不願意思考：聖人不死，大盜不止。

歐洲國家用「愛國」這種熱血的訴求呼喚同胞抵抗希特勒侵略的同時，希特勒何嘗不是用「復興日耳曼民族」這種華麗的口號來鼓吹人民進行令人髮指的暴行！大盜很可怕，更可怕的是「自以為正義的大盜」，那些所謂的「聖人」！

正義不是抽象的道德理想，更不是誰說了算的口號教條！什麼叫做正義？正義是讓人民免於恐懼：不怕被迫害、不怕失業、不怕幼無糧民無房！

可是你要人民戴上「道德」的大帽子，要人民反求諸己、自我提升，要人民重視安定、不要隨便抗議---儘管人民被壓迫得抬不起頭、過不了生活?!

政府不欠任何一個「個人」一個工作，但是政府欠人民一個安居樂業的環境！當產業政策偏袒企業造成資源錯置、當賦稅制度明顯的重商輕民，你們這些專家學者竟敢說政府不欠人民一個工作？竟敢要人民不應抱怨，要人民想想前人流過的血而不是唉嘆今人流下的汗？

如果今天生於安樂的下一代每天叫嚷，覺得國家社會虧欠他們，那是因為國家本來就應該不斷為提供人民更好的生活而努力，而不是檢討人民為什麼不夠努力！每個人為了活下去，都必須努力，也都會努力！不用你們義正辭嚴地說教！

你們責備大學生趴在桌子上睡覺？你們這一代有沒有檢討自己創造了一個怎樣的教育制度與社會環境，讓那些從來就不喜歡、根本就不擅長讀書的孩子不得不把寶貴的青春浪費在大學校園中，然後一出社會就揹上幾十萬的學生貸款？你們怎麼好意思指責他們？

對！我知道你們也是白手起家、靠努力、靠拼命掙來你們所擁有的，但你去問問那些在烈日下釘著版模的工人、在車陣中穿梭賣命賣花派報的大嬸、在髮廊裡雙手龜裂的洗頭小妹，他們哪一個不是用生命換取延續生命的資源？你們之所以能夠活在一個承平的社會讓你有機會用你的才能與努力去掙得些什麼，別忘了感謝這些被墊在桌腳下的癩蛤蟆們沒有為了生存去偷去搶去燒殺擄掠！你們有才能，所以你們掙得你的資源；他們才能不夠，所以活該死挨？如果你享有資源，別忘了感謝、尊敬這些在困頓中安份守己、你眼中不懂感恩、不知長進的沒出息的人！

能夠讓每一個人有機會過得更好，才是正義！正義是謙卑地、設身處地地為弱勢發聲、為弱勢維護基本的人權，而不是站在講台上用俯瞰的角度對學問、財富、地位不及你的眾生傲慢地說教！

村上春樹說得再明白不過了：如果雞蛋與高牆對立，我們永遠應該站在雞蛋的那一邊！怎麼你們竟敢無視於那些在高牆前破碎一地的蛋殼，皺著鼻子指責腥臭，然後不停不停地說教！（作者任職金融業，台北市民）



發表於2013-10-15-自由時報<<自由廣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