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晨,在水上遊樂園
清晨四點半就醒了。雖然午夜才入睡、雖然彈簧床很舒服、雖然女兒老婆躺在身邊很甜蜜。但我就是醒了。
因為懦弱的我想著街頭上的人們,正在為了我女兒的生命安全而努力。怎麼睡都不香甜。
有誰能保證台灣千年之內不再發生921?有誰能保證核電廠可以經得起921的考驗?就因為我們害怕電費上漲,所以就把已經超載的核廢料與隨時可能失控的核電廠留給子孫千千萬萬年?
為什麼,這麼多人上街抗爭之後,竟然是黨國不分地,由國民黨而非行政院出來說明些什麼?
從去年的立法院黨團協議到現在,核四產生多少爭議?經過這麼久的抗爭,在國民黨團發表了一些「看似」退讓的發言後,緊接著當晚十點多,行政院的發言人竟然說行政院對於核四的立場從來沒變?
換好上班的制服,我匆匆跳上計程車。我只打算旁觀、打算記錄;等會兒還要上班呢!
五點半,我到了台北火車站附近。一個老人被警察抬到人行道旁。表情痛苦。啊!那不是蔡丁貴嗎?一個老「瘋子」,不好好享受大學教授的光環,花了多少時間、精力去從事對他根本無利可圖的事情!
我未必認同他的台獨理念,可是看到他總讓我想哭。
警盾圍起的城牆外,一個壯碩的年輕人躺在馬路上。我蹲下來握著他的手,問他還好嗎?需要礦泉水嗎?他睜開眼睛笑著說:「我沒事,剛剛被抬出來;我的策略是警察把我抬到哪我就躺到哪,為林義雄爭取一點時間,為這個社會爭取一點時間」。然後我就哭了。
在某些時候,你根本沒辦法思考,只能憑著感情與直覺行事。我翻身躺在他的身旁,才看見台北的天空,灰濛濛。還緊緊握著他的手。他看出我的激動,抽出手掌,拍拍我的手臂。
大概過了五分鐘吧,情緒平靜下來了。我自嘲地說:「靠,剛剛失態了。握著你的手躺在你身邊,不知道的人還以為這場子是多元成家的」。
閉上眼睛我仔細感受,即使四月天了馬路還是冰涼。然後一眨眼,瞬間千年,我已經在鎮暴警察的包圍之內。
一個女生,在現場不斷出入警方人牆,懇求著讓她進去將人勸離,其實她只是單純的跟在遭抬離者的旁邊大喊「小心頭部」、「不要拖行」。
在警察徹底包圍我之前,一波水柱來襲。荒謬異常的是,真的,內心湧現的竟是歡樂的感覺,天空那道水柱竟讓我有一種置身水上遊樂園的錯覺!
這波水柱沒能把誰沖走,反倒是好幾個站在一旁關心的民眾立刻席地而坐。我微笑看著周遭的夥伴。一個女生,沒有穿雨衣,也跟著坐下。很特別的是她竟然還拖著行李箱,而且下巴不停不停地發抖,一臉驚恐。她的精神與體力已經崩潰,卻倔將地不肯撤退。我用很堅定的眼神與她對望,指著外圍,對她搖搖頭。感謝老天,她起身離去了。
然後是第二波、第三波、第四波。老天,不是幻覺,的的確確我心裡浮現的是一種歡樂幸福的念頭。我恍然大悟,原來,是因為我發現自己終於不再是那個只會貼文空談的鍵盤嘴砲手。
負責抬人的警察終於走到了我身邊,我打開雙手,就好像老佛爺等著小李子的攙扶,我被警察半架半走地回到了人行道。
離開之前,我看見了那個勇敢穿梭人群的女生,她站在人行道上,大概是終於氣力放盡,哭了起來。我上前抱抱她,說你好勇敢,謝謝你。
今天,我用一個新的角度看世界。我會一直記住這種感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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