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綿羊的民主困境

從前從前，有一隻老虎掌控一群綿羊。老虎一方面保護羊群避免被遠方來犯的獅子吃掉，一方面卻又欺負羊群。每隔幾年就有一隻年輕的老虎推翻了老老虎，但是羊群被獅子老虎欺負的處境從來就沒改變過。

後來羊咩咩們覺得這樣下去不是辦法，商量說不然大家從森林裡面雇用保鑣。找誰呢？狼狗最好了！有狼的力氣，又有狗的忠心！

有些狼狗基於保護弱勢的正義感而前來應徵，更多不安好心的野狼也來了。野狼批著羊皮說，「你們看，我也是狼狗，而且我自己身上就有羊皮了，一定不會打你們的主意！選我就對了！其他的狼狗，身上甚麼都沒有，就證明了他沒有能力！而且搞不好還會動你們的歪腦筋呢！你們真的安心嗎？」

因為一直以來綿羊們不喜歡關心森林新聞、並且覺得介紹動物生態的「動物頻道」是一種很無趣又充滿血腥的骯髒節目，也因此綿羊根本分不清楚野狼和狼狗的差別。於是羊群們選出來的往往根本就是野狼。

野狼領到聘書之後，發現原來羊群這麼溫馴，隨便他怎麼兇性大發都沒關係，於是也就現出原形、老實不客氣了。但是別誤會，野狼當然沒有那個肚量一口氣把所有的綿羊吃掉，反而平常也會和幾隻老綿羊、中綿羊、小綿羊們做朋友呢！

有時候，羊群們請到的，的確是狼狗。可是不知道怎麼回事，當初忠厚善良的狼狗越來越容易對著月亮嚎叫。

為什麼呢？原來不管是野狼還是狼狗，總之美食當前，難免有受不了誘惑的時候。吃了一隻小白兔滿嘴血腥，綿羊們不在乎，反正被吃的不是綿羊。接著不小心抓傷了一隻小綿羊，也沒事。畢竟馬有失蹄、狼有失爪，就別太苛責了。況且羊群們平常忙著低頭吃草，沒空理這些小事。

有些有警覺性的小綿羊覺得事有蹊翹大聲示警，其他的老綿羊說拜託你不要打擾大家吃草好不好？好不容易挑出一隻牧羊犬你還說三道四，你這麼厲害為什麼不自己去當看看？你知道過去被獅子老虎欺負的日子有多難受嗎？

隨著遇害的小綿羊越來越多，小綿羊們議論紛紛，但領頭的老綿羊們無動於衷。於是小綿羊們開始成群結隊抗議了。有些老綿羊覺得很擔心，對小綿羊們諄諄教誨說「要有禮貌守秩序，羊群才會強大啊！」有些老綿羊很生氣，覺得這些小綿羊一定是想搶著當領頭羊！「一群小暴羊！」還有些小綿羊們說：「對啊！我這些同學真是太不懂事了！」

眼看著大家吵成一團，開始有綿羊說：唉，還是過去老虎統治的日子大家安靜多了。

故事的結局是：無心也無力反抗的老綿羊被野狼留著繼續當領頭羊穩定羊心；那幾隻發聲示警、遊行抗議的中綿羊、小綿羊被野狼優先吃掉了；還有一些死得不明不白的綿羊，臨死之前，奄奄一息地嘆息著：「牧羊犬的基本犬格，應該要苦羊所苦才對啊！」

至於其他的那些中綿羊、小綿羊們快樂地低頭吃著草，子子孫孫繼續在這個大草原上快樂地綿延下去。抬頭？抬頭能幹嘛？抬頭能夠讓你有草吃嗎？抬頭的，先被殺頭呀！

至於「動物頻道」這個節目？因為收看的觀眾不多，很早之前就已經停播了。現在大家都在看「森林盃越野賽」。看哪！有獵豹在趕羚羊！跑得多快啊！到底誰會奪得冠軍金盃呢？


本文發表於2014-07-14-蘋果日報電子報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