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心得：賭神的尾戒～之～FBI教你讀心術

第四台已經將周潤發演的「賭神」重播千百遍了，所以劇中的老梗你應該也很熟悉：賭神高進為了讓敵人誤判自己的意向，於是故意在前幾年的幾百場賭局之中，加上了「無意中摸尾戒」這樣的小動作。終於決戰的日子來到，成功的讓敵人上當。

在公平的賭局中，「人性」是決定勝負因素的重要關鍵之ㄧ。比如說拿到了ㄧ手好牌，「人性」會讓你興奮，興奮很可能讓你呼吸急促、雙手發顫。如果你的肢體顯露出這些訊息，對手於是輕易的判斷你的心理狀態，當然你就輸多贏少了。

在真實的人生當中呢？如果你真的學會了讀心術？

有個美國聯邦調查局，對，就是好萊塢電影中通天遁地無所不能的FBI探員，出了ㄧ本書「FBI教你讀心術」，在你家隔壁的書店就有得買。作者可不是信口開河、花拳繡腿的江湖術士，而是長期從事犯罪偵查的探員，由他討論這樣的主題應該值得ㄧ讀。

理論基礎是很「簡單」的：人類的腦袋乃是三合一腦：爬蟲類腦(主幹)、哺乳類腦(腦緣系統)與人類腦(新皮質層)。簡單的說，爬蟲類腦負責生命現象，比如說呼吸、心跳。人類腦負責思考、腦緣系統則是我們的情感中心。由於本書有關理論基礎的論述略嫌薄弱~~畢竟這不是本書的主題~~因此，在介紹書中讀心術的具體技巧之前，請容許我為讀者複習多年前狂銷熱賣的「EQ」ㄧ書中部份的重點。

人腦與其他高級動物一樣，最原始的部分是環繞脊髓上端的腦幹，負責呼吸及器官新陳代謝之類的基本生命功能，並控制一些固定的反應與運動。這些原始部位不具備思考或學習能力，而是預先設定的調節器，確保身體維持生存所必須的運作與反應。(註一)

隨著演化，主要的情緒中樞漸漸成形，狀似甜甜圈而底部被咬了ㄧ口，缺口處剛好嵌入腦幹。這個環繞腦幹的部位稱為邊緣系統，為腦部增添了情緒的實質功能。在進化的過程中，邊緣系統有了兩大功能：學習與記憶。此一革命性的進展有助於提升動物的生存能力，根據不同的挑戰調整因應方式，而非採取一成不變自動反應。(註二)

情緒跟「學習、記憶」有什麼關係呢？就拿「一朝被蛇咬，十年怕井繩」來說吧！如果你只有腦幹，那麼只有在每次被蛇咬的時候，你的手才會自動的往後縮(反射動作)；但是因為你有「腦緣系統」，所以你有情緒：上次被蛇咬的疼痛經驗(生理反應)和恐怖的感覺(情緒)連結在ㄧ起，所以在日後看到「一團很像蛇的東西」的時候，(人類腦)還來不及判斷到底是蛇還是井繩的時候，腦緣系統已經下達「恐怖！快逃！」的指令。換言之，害怕的情緒，讓你學會了在看到類似蛇類的東西的第一時間就迅速逃開。要知道，這種「盲目」、「不經過大腦」(人類腦)的恐慌，在洪荒時代讓祖先遭遇「疑似危險」時，不須待(人類腦)慢慢仔細分辨推敲，就能掌握機先逃之夭夭，避開多少毒蛇猛獸的威脅。

人之所以為「萬物之靈」，在生理學上說穿了要歸功於特別發達的「新皮質層」。它讓你不但可以害怕，也讓你可以分析。於是被蛇咬過的你看到井繩，雖然腦緣系統讓你大吃ㄧ驚，「想都不用想」、「想都來不及想」就拔腿狂奔；但是新皮質層讓你「想」起來(思考分析)：別怕，那是繩子，於是你停下腳步，還拍拍自己的胸口說：「不怕不怕！」

基於上述的理論，可以得知：人類腦(新皮質層)會思考、分析，於是當然也讓你有能力說謊。但是腦緣系統不會。於是乎因為腦緣系統而誘發的下意識小動作，就是判斷他人心理狀態的最佳線索。

可是腦緣系統真的有這麼神奇嗎？我們不妨回想自己的親身經歷：搭乘過大怒神、海盜船之類的遊樂設施嗎？回想一下，上次你搭乘時候的肢體動作。是手足舞蹈？還是肢體僵硬？我們明明在「享受刺激快感」啊！怎麼我們會「嚇得動彈不得」？

再舉一個例子：出門前你正在煮開水，然後匆忙出門。走著走著，忽然想起好像忘記關瓦斯，一邊努力回想，腳步也就不自覺慢了下來，不是嗎？

有誰規定乘坐雲霄飛車應該肢體僵硬？有誰規定思考的時候應該要放慢腳步？沒有！這些，就是腦緣系統發揮作用的如山鐵證！

於是我們可以回到主題。原來書中所謂的讀心術，就是透過不會說謊的腦緣系統所誘發的動作，來判斷對方的心思。

那麼，有什麼原則嗎？有的。

第ㄧ，觀察的重點，不在於對方「有什麼動作」，而是對方「有什麼異常的動作」。舉例來說，「男抖窮、女抖賤」，抖腳在普遍的認知中代表了行為人具備不莊重、焦慮等負面情緒。如果你以為這就算是初階的讀心術，那可就大錯特錯了。比如在訊問犯人的過程中，如果犯人提及某一個特定的人、事、物等主題時，一向不抖腳的人忽然開始抖腳、或者習慣抖腳的人卻忽然靜止不動，這時表示這個主題值得好好加以注意。

第二，那麼，就以抖腳為例，不尋常的抖腳或不抖腳，就表示對方說謊嗎？未必。當驚堂木ㄧ聲巨響，問案中的包青天大喝：「說！人是不是你殺的？」的時候，堂下原本站得直挺挺的草民忽然雙腿發軟跪倒，顫聲回答：「沒......沒有……」，並不必然表示草民說謊，但可以確定的是草民受到了極大的驚嚇，而驚嚇的原因可能是因為害怕罪行被揭發，也可能只是因為包公的臉色黑得嚇人。你只能說，這傢伙的腿部動作開始不尋常了，表示他的心理ㄧ定發生變化了。

所以，聰明的偵訊者在問案的時候，會先塑造一個舒適的環境，讓被訊問者處在相對放鬆的環境，而且偵訊者不會單刀直入的問「人是不是你殺的」。相反的，可能只是單純的詢問事發當天嫌犯在幹什麼?而且像聊天般的詢問嫌犯供稱行為的細節。如果嫌犯在當天果然幹了些什麼勾當，相對於剛剛所塑造的自然環境下的反應，他「不自然」的反應~~例如抖腳或不抖腳~~就會顯得特別明顯，特別容易觀察。如此ㄧ來，你可以輕易的判斷的確有些事情不尋常。

第三，有些「小動作」是因為腦緣系統引發的單純反應，例如受到驚嚇時的肢體僵硬，但是有些小動作必須加上「文化背景」的判斷。例如，作者認為對談時如果對方用雙手手掌比出「御飯糰」的手勢(也就是拇指與其他四指分開，雙手的拇指與拇指、四指與四指分別以指腹相連而手掌中空)表示對方極富信心。事實上，這樣的手勢在西方社會或許流行，在東方社會卻不常見。比較客觀的說法是：在特定的文化背景中，經過長期的潛移默化，可能在不自覺中學會了以特定手勢表達特定情緒，而ㄧ旦有了這樣的情緒，就會不自覺的表現出這樣的手勢。不論如何，這和腦緣系統所直接誘發的反應~~例如受到驚嚇時的肢體僵硬~~所代表的意義有所差異。

第四，肢體語言遠比臉部表情誠實。比如說，餐桌上，如果男女之間沒有熟稔到一定程度，觸碰的手肘通常會自動的彈開，伴隨著雙方臉上些許的抱歉、尷尬等表情；然而，不希望戀情曝光的情侶在ㄧ起吃飯的時候，儘管始終假裝冷淡生疏，但是在手肘碰撞的第一時間的反應往往是「自然而不拘束」。事實上，更常見的情況是，雙方檯面上的表情一派禮貌隔閡，餐桌底下卻四腿交纏，彼此挑逗。

第五，沒錯，人們往往注意容易注意的地方，但是不容易看見的地方才最值得觀察。因此高明的偵訊者喜歡透明的桌面，因為可以觀察到被訊問者不由自主的、習慣性自以為隱藏在桌子底下的雙腿的動作。

說了這麼多原則，那麼有「哪些具體的行為」分別代表「哪些情緒」呢？比如說，如同前面所說的例子，當有人拍拍他自己的胸口說「那是草繩，不怕不怕」的時候，「拍拍胸口」這個動作表示他的確很害怕，「假裝害怕」的人，通常不會細膩到一邊說謊，一邊加上這些小動作。

當然啦，所謂間諜與反間諜，如果大無畏的妳為了老公的男性自尊於是想要裝出柔弱而需要保護的樣子，下次看到蟑螂的時候要記得一邊大叫老公，一邊拍胸口。

又比如說……唉！請容我偷個懶吧！一方面林林總總難以一一臚列，另一方面，嘿嘿，其實我還真不希望你知道這麼多。如果這些把戲人人都學會了，那麼，就像賭神的尾戒，再也沒有欺敵的效用了。

註一、註二兩段文字摘自「時報文化」於1996年出版的「EQ」ㄧ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