醫院裡的那道光

在重症病房裡，病人吵著要回家並不是什麼稀奇的事情。剛轉入病房的病人因為住不習慣而吵著要回家當然是人之常情、不足為奇；如果一個老字號的病人忽然吵著要回去，大概就是時間差不多了。更神奇的是，有些病人甚至可以準確地說出「我這幾天就要過去了，可是你們醫院這裡又沒有提供唸往生咒的服務，所以我想辦理出院回家去等」，然後，過不了幾天，真的就走了。

其實，不只病人自己知道，醫護人員也可能知道。原來，的確有dying face這回事。只要看「氣色」，大概就可以知道這個病人活不過兩週；如果覺得這樣說有點太玄，還可以說得更具體一點：一個原本患有重症、已經來日無多的病人，如果出現了「臉頰凹陷」、「舌頭內縮」之類的癥兆，加上一點醫護人員的直覺，往往就可以「預告」病人的大去之期不遠矣。

像我這樣一個網路鄉民聽了這些故事，不免目瞪口呆、半信半疑，但是對於那些每天面對死亡的醫護人員來說，一點兒都不稀奇。這篇文章所提到的，都是我家那個衛生所護士老婆大人參加醫學講座時聽來的，並不是什麼談奇述異的鄉野傳奇。

一個癌症末期的父親症狀嚴重，兩個未成年的子女實在沒有能力給予父親基本的照護，於是向醫院求助。醫生們都是內行人，一看就知道這個病人剩下沒幾天，只是孩子們不知道。主治醫師咬牙，硬是「喬」出一張床讓病人住院。

住院醫師忍不住哀號：「學長，你明明知道病人撐不了幾天，又何苦收這個病人？」。其實也別怪住院醫師沒心肝。對病人來說，住院只是「一件」事情，但是對醫院來說，住院有一堆文書作業與評估報告、離院又有一堆文書作業與評估報告；更何況醫療資源、醫護人力的寶貴與稀缺人所周知，何苦虛擲在明知大限將至的病患身上。

癌症末期病人身心的痛苦實在不是一般家屬所能夠面對、照顧的。因為痛苦而更顯漫長的三天過去後，病人過去了。主治醫院在處理後續事宜的時候，個案的兩個子女忽然在醫師面前跪了下來，謝謝醫師的協助。

人，生，其實本來沒什麼意義。意義是我們自己定義、追尋、創造而來。當你看到「某人成就了某件事情，而那件事情的意義恰巧也是自己所定義的人生意義」的時候，你無法不受到感動。

老婆故事說到這裡，我和她同時紅了眼眶。我想這應該是我們之所以相互吸引的原因之一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