善與惡、思考與信仰

人類是違反自然的

沒有一種動物能夠超出食物鏈，沒有一種動物可以飛得比老鷹高、跑得比獵豹快、力氣比大象大，大概也很少有動物會故意讓自己性交的時間延長。

自然界裡面，只有一種生物這麼「不自然」。這種生物，叫做人類。


自然界之中，沒有善

想像一下，你的前面有一塊大石頭，擋住了你的路。我不用說話，用手指只著那個石頭，你就知道我說的是那個「東西」。我用北京話、客家話或是英語稱呼「它」，都無損於「它」真實的存在。「善」、「惡」呢？善惡是否真實的存在？「善」、「惡」是否真實地存在於自然界中？

自然界中，沒有善惡的問題。有誰會說「水往低處流」是一種「善」或「不善」嗎？自然界的物競天擇也沒有「善良與否」的問題，不過就是一個「道」，或者說一種「定律」。「眾暴寡、大欺小」這個自然界中的定律是一種惡嗎？當然不是嘛！

所謂善惡，不但不是一種「實體的存在」，甚至不是「抽象的存在」，而是「根本不存在」。


人類的善惡

但是，對於具備高度抽象思考能力的人類而言，因為有發達的表達能力與同理心，所以痛苦的故事會被聽見、被流傳、被同理，於是才有了「善惡」這種觀念。

「有助於人類生存」的，才是善；尤其，「有助於我們這種人生存」的，更是必要之善。消滅老鼠、蟑螂有助於人類的生存，於是成為一種善；消滅異族、奴役戰俘或黑人有助於「我們」生存，於是種族滅絕（消滅猶太人、屠殺庫德族）與奴隸制度（比如說從非洲綁架黑人、運至美國為奴）都曾是一種善。

種族滅絕與奴隸制度都是一種善？對於接受過文明洗禮的現代人而言，光是用「想像」都覺得噁心。確實，時至今日，我們對於善惡的「定義」改變了，但是對於善惡的「定義方式」～～例如，「對我的生存有利的，就是善」～～恐怕沒什麼改變。

比如說，「殺人狂」活在世界上就是對你我生存有害的事情嘛！當然要「處理」掉啊！憑什麼要花錢養這種畜生？又比如說，「為什麼要放任精神病患到處亂走？他的家人為什麼不把他關起來？如果有一天他發瘋殺人了怎麼辦？」

換句話說，我是人，他是「牠」；你是人、我是人，為什麼要讓我們自己有尊嚴的生存受到威脅、去照顧牠的尊嚴呢？

所謂的「同理心」，同理的是「我們所在乎的」。比如說，我們在乎自己、在乎家人、在乎我們的寵物，但是，當「他」那個神經病、當「牠」那個殺人狂呢？我就不一定要去同理了。

關於「善惡」，我們的定義改變了，但是「定義的方式」，實在沒有改變多少。


善與惡的二元對立

對於相信一元論（世間有個至高無上的善的力量）的哲學家、宗教家們，有一個必須回答的問題是：如果全知全能的神（這個神可能是上帝、可能是阿拉、可能是觀世音……端看你相信哪一種神）如此至高無上、全知全能又法力無邊，為什麼世間還有這麼多的苦難？如果上帝創造了世界，那麼為什麼世界上要有這麼多的異教徒、這麼多的宗教戰爭？

答案有很多種，比如說「神要考驗世人」（故意讓你吃苦頭，看你是否會因為吃苦而放棄信仰），或者「眾生畏果、菩薩畏因」（你嘗到的那些苦果，來自於你自己種下的惡因，而這些因果業力，菩薩也無能為力）。

其實，還有一個很合理、但是很難接受的答案：「惡」才是支配一切的力量。

自然界的原理，就是「水性就下」、就是「強凌弱、眾暴寡」。這些都是自然律。有什麼力量比自然的力量更巨大？


直銷宗教

我花很多時間推銷產品，但是賣不出去。我的上線告訴我：那是因為我對於產品的信心不夠、努力不足。於是我繼續繳交會費、繼續推銷、學習推銷，希望有一天發大財。

我花很多時間禱告，但是願望沒有實現。我的牧師告訴我：那是因為我對於萬能天神的信心不夠，我沒有誠心禱告。於是我繼續奉獻宗教、繼續禱告，背誦典籍、希望有一天上天堂。
苦難依舊從來不曾停止，可是我們始終不敢質疑。

問題是：自然界本來就沒有善也沒有惡。我們人類自己定義出「善」、「惡」。如果我們無法否認「強凌弱、眾報寡」是自然狀態、是自然界中無可改變的鐵律，我們為什麼要因為那是我們認定的「惡」，然後就不願意承認那是最至高無上的力量？有什麼力量大過於自然呢？

我們心目中的「善」為什麼「必須」是「至高無上」的？難道我們承認「邪能勝正」之後，我們就投降屈服於「強凌弱」，就停止對於善的追求了嗎？

相較之下，我寧願相信善惡二元論的宗教～～不假裝「善」是最高的力量，坦白承認「善」「惡」之間總是在拉扯的宗教。


思想與信仰

關於「信仰」。我不假設自己站在高處俯瞰一切，也不假設自己站在低處必須抬頭仰望。我只相信思考、思考哲學，我會許會信，但我不會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