民主哪裡有問題

事實是，美國人選出了一個共和黨候選人當總統，但是這個候選人之糟糕，至少在當選之前，連自家的共和黨議長都想要切割。更別說川普的各種爭議言行，不管在性別、環保、還是種族議題，川普先生有各種讓人瞠目結舌的發言～～可是，川普先生終究還是變成了總統先生。於是許多人說「看吧！民主制度根本有問題！」。

探討「民主哪裡有問題」之前，我們先回頭看一下這場選舉。比如說關於紐約時報的這個出口民調。

哪個因素最能讓一個選民決定投給誰呢？從這些圖表看起來，解釋力最強的因素是「政黨屬性」/「政治理念」，其次才是「種族」/「種族+學歷」。更別提，有資料指出，據說許多過去投給民主黨歐巴馬的有色人種這次都不願意出來投票，種族因素再次影響了選舉結果。

從另外一個面向來說，覺得美國「基本上走在正確的道路上」，也就是「想要維持現狀的人」，有九成都投給了希拉蕊。相對的，覺得美國根本「火車脫軌」的人，有七成投給了川普。

很多媒體在說的「中低收入白人偏愛川普」，看起來其實影響有限；因為，年收入不到三萬美金的相對貧窮者之中，甚至有五成的人投給希拉蕊。換言之，「收入高低」不足以解釋投票行為；「種族」比較可能是關鍵的因素。

這說明了：
第一，美國選民對於國家的走向有著巨大的分歧。
第二，種族議題真實、巨大地影響著這個國家。當然，更進一步地說，或許，「種族」只是表面的問題，「種族之間的資源差距」（比如說教育資源的差距）才是問題。但是，總之，再怎麼說，變數緊扣著「種族」。

這是民主黨的問題嗎？淺見以為，這是「民主的問題」。事實是，美國的民主制度讓整個美國民眾因為各種原因而「歧見兩極化」、「對過去感到失望」、「對未來缺乏希望」，之嚴重，到了願意選出這樣一個（至少在表面上看起來）瘋狂的人來擔任總統，冀望他「讓美國再度偉大」。這樣的民主哪裡會沒有問題？

說到「民主有問題」，推崇「有中國特色的民主」的人就眉飛色舞了。可是拜託，「民主有問題」這句話不是放在那個脈絡裡面來理解。

那是放在哪個脈絡來理解？

曾經，法蘭西斯.福山樂觀地說「民主可能是人類歷史的終結」，大意是說，人類制度演化到民主這個檻站，就是頂天無敵完美、不需也不能再更進化了。

其實，「民主」這套遊戲制度，是人類做了幾千年的實驗之後，目前為止演化出來的，相對較佳的制度。可是，每一種遊戲制度玩久了，都會有強者「鑽漏洞」、「搶當裁判」、「試圖操控遊戲規則」，更別提人類的生產、消費、資訊傳遞與戰爭的方式在最近二十年中產生了極為巨大的改變。改變之巨大，根本不亞於人類從農業革命進入工業革命的程度。

從農業革命進入工業革命的這兩百年之間，人類的社會制度產生了怎樣的變化？
現在，從工業社會進入資本主義社會、又變成後資本主義社會、以知識為核心的後資本主義社會對於資訊科技造成了怎樣的影響？資訊科技又對於人類的反抗與政府的監管產生怎樣的影響？

面對這麼大的變革，和兩百年前基本相同的民主制度怎麼可能不會遇上問題？怎麼可能不需要改變？

「民主」本身並不等同於幸福，「民主」只是人類追求幸福的手段；客觀條件不同的情況下，追求幸福的方式的確可能不同。

也因此，「民主」從來就不是一個「固定概念」的詞彙。如果你翻開「從王權、專制到民主」這本書，就可以看到人類政治制度的歷史～～從古希臘時代的「純粹民主」、羅馬共和時代的「代表制民主」，一路到後來為了保障財產權而出現的權力制衡的民主、再到近一百年才陸續出現的、人人有票投的「群眾民主」......。「民主」確實需要隨著時代的改變而改變。

就算我們不要把調子拉得這麼高、不談這些這麼政治哲學層次的問題，就說說「民主的弊病」。<<第四次國家革命>>這本書就列舉了當今民主國家的諸多弊病，比如說「缺乏效率」、「浪擲預算」、「組織膨脹」……等等。可是，這些問題，與其說是「民主的弊病」，倒不如說是「組織的問題」。

威權政體難道不需要透過「組織」來運行？難道威權體制不會有同樣的組織問題？

更別說那些以「威權指導」為核心概念的政治體制，先天上就註定了缺乏權力的制衡、更別提什麼透明的監督了、或是和平演變的可能了。因為「絕對的權力造成絕對的腐化」是人性的根本鐵律，這種政治制度根本註定就是一場災難。

關於民主的缺點當然應該批評，想要討論如何「截威權之長補民主之短」也不是不行，但是天下斷斷乎沒有拿著威權之長笑民主之短，然後對於民主的重要優點置若罔聞、對於威權自身的致命缺點偏又避而不談的道理。

總之，從理論的鋪陳修正、憲政架構的調整、到政治文化實務運作......，「民主制度」確實需要大刀闊斧的改變。但是不論如何，實在輪不到擁抱威權制度的人在一旁趾高氣昂地自我標榜、或是對著民主指指點點地訕笑。

「民主確實有問題」！但是這和「你看吧！民主哪裡比較好？還是有中國特色的民主/國家資本主義比較好」有什麼關係？

關於民主的重要，你們是不會懂滴～～。畢竟你們連身處在一口乾淨空氣都吸不上的活地獄中，尚且不能用紅腫發炎的喉嚨討論、更遑論抗議；和你們討論民主的優缺點會不會太為難你們了？

本文發表於2016-11-10-新公民議會「民主哪裡有問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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