閱讀筆記：人類大歷史之～認知革命

任教於耶路撒冷希伯來大學歷史系、牛津大學博士的哈拉瑞在2012年出版了一本《人類大歷史》，被翻譯成23種語文。可以想見這是一本極具份量的著作。這本書《人類大歷史》從七萬年前的智人開始寫起，一路寫到現代，縱橫全球今古數萬年，既宏觀又深刻，於是該書在全球狂銷熱賣也是理所當然之事。

但是事情還沒完。2015年，作者又出了一本《人類大命運》。兩本書之間的關係是：《人類大歷史》爬梳了人類幾萬年來的歷史，而《人類大命運》試圖勾勒出「人類可能的未來」。

這兩本精彩絕倫的書，當然必須要一氣呵成連著讀。原因？除了讀起來趣味盎然讓人不忍掩卷外，更重要的是：讀完第一本《人類大歷史》之後，才更容易對《人類大命運》裡面乍聽之下近乎是天馬行空、奇思異想的內文，產生比較深刻的理解。

這兩本書有多好看呢？這麼比喻好了。當我們踏上了一段很精彩的旅途；旅途有旅途的目的地；一路上不但有很多美麗風景，還有一些路標，指引著我們前方岔路另有一些目的地以外的美麗風景。因為這一切都太引人入勝，一不小心就會跟著路標走去岔路，而岔路的風景竟然又是如此迷人，讓我們一不小心就忘記了原來的目的地，而迷失了旅途的方向。最後我們只好狠心回頭，設法回到旅途的主要幹道上，避免自己對於旅途的全貌失去了方向感。

這兩本書當然有它自己的主軸，在鋪陳、論證那些主軸的時候，不免提到一些相關的例子或討論，而那些例子或討論是如此地引人深思，就好像旅途主幹道上引人入勝的岔路指引，惹得筆者屢屢迷失了這本書的內容大方向。於是總要在二讀、甚至三讀之後，才讓整本書的輪廓清晰了起來。

總之，這麼精彩的書，實在值得細細閱讀。如果不確定自己是否想要閱讀這兩本加起來近千頁的鉅著，不妨且讓筆者閱讀筆記中有關「認知革命」的這個章節作為試紙，看看這本書的內容能否引起您心靈的化學反應。

認知革命 ：語言、八卦與想像力

人類不過就是一種動物。從整個演化的歷史來看，人類這種動物只用很短的時間，就從食物鏈的一環迅速爬到了食物鏈的頂端！

就像「貓」有很多近親遠戚，「人」本來也有很多種。從兩百萬年前到一萬年前為止，整個世界至少還有其他六種不同的人，比如說「尼安德塔人」、「梭羅人」、「弗洛瑞斯人」……等。現在地球上舉目所及的人類，稱為「智人」～～這當然是我們給自己的稱謂。從整個歷史來看，過去多種人種共存其實是常態。現在地球上卻只有一種人，反而才是異常。

這些都泛稱為「人類」的物種究竟有什麼特別的地方？  進一步說，其中那種叫做「智人」的人類有什麼特別的地方，以致於能夠把其他的兄弟姊妹，比如說「尼安德塔人」、「梭羅人」、「弗洛瑞斯人」給通通幹掉？

人類（不限於智人）有個特點，叫做「已知用火」，而火的應用對文明的前進很有幫助。我們都知道：懂得用火之後，那些自然界裡面的小麥、水稻，才能夠成為人類的食物。甚至於，同樣是「吃肉」，人類的近親黑猩猩每天得花上五小時咀嚼生肉；但人類自從已知用火之後，每天只要花上一小時就夠了。也因為如此，在人類能夠用火烹調之後，演化的路上人類可以縮短腸道、降低能量的消耗，把能量留給更大的腦袋。於是尼安德塔人與智人有了更大的腦袋。

智人還有個特點，叫做語言。

「語言」這種東西並不是人類所獨有，差別在於「有多複雜」。事實上，許多動物都有自己的語言。比如說，當負責警戒的綠猴用牠們自己的語言喊出「嘰哩咕嚕」（白話翻譯是「小心！有獅子」）的時候，他的同伴會向地平線四處張望；如果有猴子喊出「嘰哩呱啦」（白話翻譯是「小心！有老鷹」）的時候，同伴會仰望天空。這充分證明了綠猴之間有他們自己的語言。  但是，顯然綠猴的語言並沒有複雜到可以聊八卦。

你可能沒想過「八卦」有多重要。人與人之間要合作，得要有「信賴」。如何判斷一個人是否值得信賴？兩種方式：一種是「親自與對方打交道」，一種是「聽說這傢伙還不錯/很機車」（也就是廣義的「八卦」）。

因為時間、空間的關係，如果只能依賴第一種（直接接觸）方式，能夠信賴的夥伴數量不可能太多。無怪乎黑猩猩族群一般是由20到50隻所組成。隨著成員數量增加，彼此間的互動頻率自然下降、互信基礎自然薄弱、秩序就會動搖；超出這樣的上限，就會導致族群分裂。

除非？除非大家能夠有足夠的「八卦能力」與「想像力」，才能凝聚彼此的信賴，讓大家為了共同的目標而努力。

三萬兩千年前，智人的洞穴中，出現了「獅面人身」的雕像，證明了智人有「想像」的能力。這是最早能確定的藝術品，也證明了智人這種人類可能出現宗教、以及具備「想像出不存在的事物」的能力。

雖然我們找不到三萬年前的錄音檔去證明當時的智人有多麼能言善道，而且早已灰飛煙滅的軟骨組織也讓我們無從考證當時智人的喉嚨可以發出怎樣複雜細緻的音節以提升溝通能力。但既然當時智人能夠有足夠的想像力（雖然我們無法確知當時的「想像」有多大程度的凝聚力），應該足以藉此推論他們有足夠強大的語言能力，讓他們除了能夠大喊「小心！有獅子」之外，還可以說別人的八卦，於是進而知道誰可以信任、誰不可以信任。

 簡單的說：擅長也喜歡談論八卦的人類的「自然團體」比黑猩猩來得大一點，人數上限大約是150人。事實上，今天，社會學家、心理學家也都告訴我們，一個團體，如果希望成員彼此認識、信賴，這個團體的人數最多不過150個。再上去，信賴的網路就崩潰了。

也就是說，就算人類比較舌燦蓮花，人類的群體最多也就只能是150個。除非他們能還能有更強的強力膠把彼此黏在一起～～這個強力膠，叫做「想像力」。

不說不知道，一說嚇一跳。想像力這種東西的重要性，真的超出我們的想像力！比如說，自然界根本沒有「國家」、「宗教」、「人權」這些東西。那都是人類的腦袋所「想像」出來的「現實」。但是為了「愛國」、「榮耀上帝」、「維護人權」這些想像出來的東西，幾百萬個人願意放棄對彼此的警戒，一起並肩作戰。

時間回到三萬年前。想像力讓人們凝聚成更大的部落，有利於共同採集獵食或抵抗侵略。想想看：Ａ族群只有凝聚150個人，Ｂ族群卻能夠凝聚350個人。真要幹架搶地盤或是獵捕長毛象群的時候，哪一個族群的勝算多些？難怪獵物被智人搶光光、也難怪其他人種會被智人幹掉！否則，如果要一對一單挑，從體型上來看，尼安德塔人肯定會把智人揍扁啊！。 

是的。透過語文創造出「想像的現實」，就能讓大批互不相識的人有效合作。也正由於大規模的人類合作是以虛構的故事（也就是神話）作為基礎，所以只要改變所講的故事，就能改變人類合作的方式。比如說，對照人類漫長的千萬年歷史，幾乎是在一夕之間，法國人相信的故事就從「君權神授」轉成「主權在民」。

碰碰車與Ｆ1賽車

自從人類有了想像力（人類學家稱之為人類的「認知革命」）之後，智人就可以依據不斷變化的需求，迅速調整行為。從此人類不再受限於「基因演化」這台總是磕磕碰碰的碰碰車，而是搭上了一台名為「文化演化」的一級方程式賽車。從此之後，智人合作的能力一日千里，很快就遠遠甩掉了其他所有人類和動物物種。

結語

之所以花這麼多的篇幅描述「認知革命」，是因為：我們必須牢記，當我們縱覽人類大歷史的時候，背後的基本元素，就是「想像力」。追根究底，所謂的文明啊、文化啊、宗教啊什麼的，都是人類所創造的。即便是最虔誠的信徒，也很難否認自己所崇敬讚美的宗教聖典，其實也都是出自於人類之手。

說起來這根本是理所當然的常識，但是只有當我們明確地意識到這點，當我們在閱讀過去歷史，才「或許有可能」不被既存的思考框架所侷限，也才能展望未來命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