女兒啊!把拔告訴妳......


2014年3月23日晚間,我在立法院的周邊繞著。我看到,這群草莓們,那麼年輕的臉龐,他們一排一排挨在一起坐著,說是要阻止警察衝場。「有人要巧拼嗎?墊在地上屁股比較舒服哦!」「有人要防蚊液嗎?防蚊子不防蜜蜂的防蚊液,這裡的蚊子很兇哦!」我看見一個正妹,穿著鉚釘鞋,手上還拿著「老行家」的紙袋,應該是剛逛完百貨公司吧?

這群草莓們,你們知道你們要抵抗的是配備盾牌齊眉棍的國家機器嗎?


幹部們示範等會兒警察來的時候要如何手勾手,要如何身體放鬆,夾雜在學生群中的阿伯,一臉不以為然地說,「這樣不對啦!我跑運動幾十年了,從黨外到民進黨到紅衫軍,雙手要交握於自己的小腹而不是背剪於後,不對啦不對啦!」。

你們這些草莓啊!阿伯為了民主已經征戰無數了,你們這麼稚嫩不怕被踩碎嗎?

順著人群,我走到行政院門口,那時學生已經衝進去了,忽然一群鎮暴警察雷霆萬鈞地沿著政院的圍牆衝向大門,門口的群眾於是在大門口坐下,肉身阻擋。

那時大概是晚間九點半,一排鎮暴警察森然地一字排開,沿著政院的圍牆。

一個好年輕的學生,坐在行政院大門口,坐在面對警察的第一線。忽然他站起來,對著前面的兩位警察九十度大鞠躬:「各位警察大哥,大家都是國家的主人,沒有人喜歡故意這樣。等一下如果要驅離的時候,請你們手下留情。拜託」。語帶哭音。

有種的年輕人!做了我還在猶豫的事情!我過去,邀請他,說:「走吧!我們兩人沿著這堵牆,對著牆邊的警察們一個個鞠躬。」

於是,我們兩人,敬禮,鞠躬,禮畢,向右轉,三步走,向左轉,敬禮,鞠躬,禮畢,向右轉,三步走,向左轉,敬禮,鞠躬,禮畢,向右轉,三步走,向左轉......

每三次,他就大聲重複一次他的請求,從帶著哭音、轉為顫抖、到變得堅定。

每一次的鞠躬後,我眼睛直直地盯著警察的眼睛,我看著。多數的警察迴避我的眼神,有那麼兩三位警察,看著我的眼睛然後又躲開了去。我相信他一定讀到了我的堅定,就像我讀到了他的矛盾。

大概是二十次的鞠躬吧?來到了鎮暴人龍的尾端。年輕的學生和我互相拍拍肩膀,他回到第一線坐下,我則是龜縮地轉身。回家,去抱我可愛的女兒。

我認定抗爭是對的,但是我從來都不勇敢,我從來都貪生怕死,我的老婆我的女兒我的老媽都是我掛心的理由,也都是我軟弱的藉口。所以我用這種方式,希望可以降低傷害,哪怕只是一點點。

回到家中,我睜大著眼睛看著,看著警察第一次驅離、第二次驅離、看著電視中的警察拿著盾牌剁躺臥於地、手無寸鐵的人民的腳,我眼睛睜得大大的,看著。我彷彿又看到了那個穿著卯釘鞋的漂亮學生妹、看到那個不以為然的老阿伯、看到那個與我併肩鞠躬的年輕人。他們,他們現在還在電視裡嗎?他被粗暴的剁著腳嗎?頭破了嗎?血流了嗎?

我不忍再看下去,關上電視,假裝我關掉的是第四台播放的悲慘世界,啊!我又想起了那一幕,革命的年輕人絕望地請求街坊鄰居開門響應。那年電影院中的我哭了,可是這晚看著著實況轉播的我竟然麻木了!

我躲到床上去,看著女兒可愛的臉龐,三個月大的她咿咿呀呀什麼都還不會說。女兒呀!把拔告訴妳:你出生的這個民主法治的社會,當權者可以如何地強姦民意,但是人民不可以起身抵抗!還有很多的民眾無視於政府的違反憲法傷害民主,卻指責學生怎麼可以違背法律破壞治安......。

然後,然後,把拔不知道該怎麼跟你說,說把拔背棄自己的理想,貪生怕死地躲在被窩裡滑著手機流著淚......

文章發表於2015-02-10-蘋果日報電子報

留言

  1. 可以不要一直草莓草莓的叫嗎? 當年你們被叫水蜜桃時沒有被扣上帽子的感覺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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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 您好,這篇文章用這種詞,其實正是要凸顯所謂「草莓」一點兒都不草莓。認識我的人都知道,我從來不用這種詞去形容他人。抱歉讓您誤會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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