版塊飄移

我不是要討論「對錯」，我只是要描述「現象」，關於這個社會。

這些人與那些人

這些人

這些人認為民主社會中的公民責任就是遵守法紀，至於每四年投票一次愛投不投隨你。每個人都忙著拼自己的經濟。

當他們看到有人躺在鐵軌上抗議，他們會很生氣，認為抗議為什麼要影響他人的權益；看見大埔拆地案件他們懷疑抗爭的動機究竟是貪得無厭還是合情合理，嗯，有點兒複雜，反正不關我的事情，於是轉身享受自己人生中的小確幸。


那些人

那些人以濟弱扶傾為職志，想要對抗天下間所有的不公不義。這些人看見大埔案中屋毀人亡田破，他們丟鞋抗議；看見全國關廠工人那些阿公阿嬤這把年紀還受政府的「追討」拖磨，他們甚至陪同苦行下跪臥軌抗議。

關於這些案件中的正反雙方法律論述我們暫且不論，反正多數的你我並非專家，總覺得自己大概也理不清。總之，那些人，他們看見了弱勢的那一方的痛苦，於心不忍，所以抗議。


關於那些人

那些人，其實可以分成很多種人。

其中的一部分，受限於時間能力精力熱情，只是默默的關心新聞、默默的心疼；氣不過的，大概還要罵上兩句。

其中的一部分，用很多的時間研究理論、觀察現象、把所有的不公義放在一個很大的脈絡中思考，思考為何出現這麼多的不公義，然後他們決定走上街頭抗議。就算被政府「依法」蓄意刁難憲法所保障的集會遊行的權益、就算被驅離架走的時候可能還會被某些敵視他們的警察暗中捅上兩棍、甚至因為不明原因被警察滯留警局。

還有其中的一部分，他們讀的書不一定比別人多，但是他們胸中的熱血絕對不比別人少。他們不一定了解現行集會遊行法應該怎麼修、也不一定了解大法官釋憲到底限縮了或是擴張了哪一部分的裁量權，但是他們了解民主的紅線在哪裡。

你去全世界的民主國家問問看，有哪一個國家公權力這樣限制集會遊行的自由？膽敢發公文明著嗆說以後永遠不准某個團體上街抗議？這已經直接跨進獨裁國家的紅線。

這種無聲的暴力看似溫和，其實比服貿黑箱所謂的「程序不正義」更可怕！民主體制中你受了委屈可以發聲抗議，但是直接掐著人民的脖子永遠不准他呻吟是怎麼回事？

別跟他們解釋說制度內可以抗議，可以提出什麼行政救濟。這個政府都敢這樣子明著幹了，就更加證明了平時人民在制度內抗議時受到何種委屈！所以，當他們聽到警察局竟敢如此明目張膽剝奪民權，他們絕對激憤難平。

這種人，其實不多，或者說真的很少。就算是千分之一好了。台北市兩百六十萬人口，千分之一，大概就是兩千人。

這兩千人裡面，真的敢拼命的不多；當他們「路過」警局的時候，其實說穿了只是勇於積極抗議。但是如果警察指控他們違法，硬要拿警棍把他們打得頭破血流，他們絕對有成為烈士的心理素質。


版塊飄移


那些年，我們一起罵的總統

過去二十年來，台灣社會有了民主的形式。可以投票、也可以上街抗議。

但是我們缺乏民主的內涵。

很多人的投票傾向一開始基於遺傳。父母是藍的就投藍、綠的就投綠。後來看一看不行啊！怎麼藍色的好像沒有理想性？然後就換綠色當總統。綠色當了兩屆也不行，啊！政治新聞最骯髒了！兩黨一樣爛，我才不屑看！投票？還不如在家睡覺！

因為盤根錯節的地方派系與政商關係，先天上藍的盤面大於綠，換來換去，藍色的總統又連任成功。至於國會嘛？倒是國會從來不曾輪替。總之就這樣，我們度過了這些年。

總統顏色換來換去，經濟越來越糟。往右看，遠遠落後於曾經遙遙領先的南韓；往左看，經濟越來越強、但是民主程度始終如一的大陸對著我們的飛彈從來不曾撤離。偏偏這個總統，內政不行、經濟不行、對於終極統一的歷史定位「似乎」總是那麼掛心。

最後，一個黑箱服貿，讓學生撞進了立法院與行政院，而且竟然還有數十萬人上街相挺！

那些人相信的那些事

憲法價值是最高價值，別以為我們民智未開！

不要跟我說藍或綠，立委不好好幹就給我下來！

關於法律、經濟、資訊各種專家民間多的是，別以為你掛個官銜跳針說服貿多好民眾就會被你催眠！

想要藉由掌握的主流媒體操控民意？年輕人交流、善用資訊的能力絕對把你打得滿地爪牙！

用超出必要性的手段把抗議民眾打得頭破血流還嘴硬說只是拍拍肩？這筆帳我們還沒來得及跟你算，你還膽敢永久剝奪特定團體的集會自由？

對他們而言，這個社會的民怨已經累積到隨時會爆發的地步。


版塊的破裂與移動

每個人做每件事情都有自己的道理，而每個人的道理都建立在自己的價值觀之上。

你還記得學生撞進立法院的那個晚上自己心裡那種震撼的感覺嗎？不管你認不認同學生的行為，總之基本上這符合大多數人對於「造反」的民間定義。在那個晚上，這個社會對於民主價值的主流版塊正式產生裂痕。

聰明的學生撞進去之後，恢復了乖寶寶的有禮守序；隨著時間發酵，民眾發現服貿黑箱裡面竟然真的臭不可聞，於是學生獲得了主流媒體的讚賞。在太陽花和平退場的那個晚上，價值的版塊正式飄移。

不要試圖用很多的經貿條款或是讓人頭昏眼花的法律條文去討論事情的來龍去脈。民眾沒有那麼笨、也沒那個耐心！「正當性」的力量無限大，否則江宜樺教授也不會說「如果一個體系宣稱自己是民主體制，但是它對成員的訴求沒有認真回應，那麼抗議是有正當性的，那怕是暴力的抗議。那個正當性的多寡，就與體系麻木不仁的程度成正比。」

馬總統與江宜樺院長的作為讓台灣的民主越來越倒退；但在此同時，按照江宜樺教授的說法，台灣的民主內涵越來越深化。

你難道看不出來嗎？台灣社會那塊關於民主價值的主流版塊，裂痕已經產生，而且一點一點的，飄移，朝向「正當性」的那一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