香腸攤與火雞陣

抗議亞投行的那晚，總統府前部分人士以烤香腸的方式表達抗議。方式是否恰當？在社運人士之間引起廣泛討論。在我們討論「烤香腸」這件事情之前，我們先來回顧一個小故事。

塞爾維亞有個獨裁者，叫做米洛塞維其。他對於反抗者通常不會太客氣～～這點從他後來被控種族屠殺罪多少可以看出一些端倪。

米洛塞維其的老婆叫做米爾佳娜，喜歡在頭上插一朵小白花。在塞爾維亞的文化中，罵一個女人「火雞」是很大的污辱。既然獨裁者的老婆喜歡在頭上戴朵白花，塞爾維亞的民主運動人士就抓了一群火雞，把牠們頭上綁上白色康乃馨，然後放火雞們滿街跑！每個民眾看到火雞都忍不住想到元首夫人高高在上的樣子～～當然，也很難忍住不笑。

所有的人民都忍俊不住。警察只好出動逮捕這些侮辱國家元首夫人的火雞們。好不容易將這些畜生們以現行犯全數逮捕歸案或就地正法，民運人士立刻發表聲明，表示「抗議警察非法逮捕火雞，廣大民眾擔心火雞們的安危，要求警察立即將常威～～啊，不對，是火雞們～無罪釋放」！

為什麼要這樣惡搞？因為這種行動的風險很低，還可以把焦點轉到獨裁者身上。獨裁者與其爪牙們的任何後續動作或不動作，都將成為動見觀瞻的事件。奉命在市中心追著火雞滿街跑的警察們，不管平日如何兇狠，勢必淪為民眾的笑柄。這自然重重打擊了獨裁者的威信、降低了民眾對獨裁者的恐懼～～而「製造恐懼」正是獨裁者控制國家最重要的秘訣。

這是暢銷書「獨裁者的進化」裡面的一段小故事。抗議的確應該要有一百種方式。要論兇狠，目前的馬英九應該比不上當時的米洛塞維其；要比多元、創意，塞爾維亞的火雞陣顯然比台灣的「烤香腸」來得技高一籌。

回到烤香腸這件事情。教學可以有一百種方式。創意很好，但重點是「班上有多少學生聽懂」？抗議也可以有一百種方法，重點是這塊土地有多少人因此驚覺事情的嚴重性？

於是我們必須要回到事情的根本：目標的設定、方法的選定、績效的考核。

如果你的目標是「抗議不該千篇一律那麼嚴肅」、「生活也可以是一種抗議」，所以你選擇了「在總統府前烤肉」這種執行方法。合理。至於績效嘛？因為缺乏嚴謹的調查分析，我只能說，在筆者主觀的判斷中，透過媒體的放送，的確有些人開始思考「原來抗議可以不要那麼嚴肅」、的確產生了若干「破除社運的刻板印象」的效果。

如果你的目標是「吸引更多台灣人注意到台灣政府向中國政府下跪遞降表」這件事情，然後你選擇了「在總統府前烤肉」這種執行方法，並不能說有錯。可是～～績效呢？烤肉者覺得行動所訴求的民眾之中，有幾成的人因此而重視了這件事情的嚴重性？還是替有心將公民運動小丑化的部分媒體添柴火，進而讓原本應該受到嚴肅看待的「向中國遞降表」失焦？

質疑者所質疑的是「抗議的績效」時，認同者所辯護的是「多元抗議的必要性」、「顛覆社運的刻板印象」。這樣的溝通恐怕很難有交集。

「創意」不是問題，重點在「目標設定」，還有最重要的「績效」、「績效」以及「績效」。因為很重要，所以要講三次。

本文發表於2015-04-06-蘋果日報論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