鬥爭不是浪漫的眾志成城

政治永遠都涉及資源的分配，於是政治改革永遠都會引發鬥爭。歷史的規則是：絕大多數的情況下，小咖註定鬥不過大咖。如果小咖要贏得勝利，就必須借力使力，讓幾個大咖彼此鬥爭，然後在鬥爭的過爭中建立制度，然後讓鬥爭所帶來的改善效果外溢到小咖的身上。

比如說，英國的大憲章是近代民主公認的重要里程碑。整體而言，西方人之所以強盛，一個很重要的原因是因為「重視財產權的保障」；小老百姓的財產權所以能夠獲得保障，是因為一開始的時候貴族還有教會這些大咖們為了保障自身的財產，所以與王室鬥爭；大憲章就是這樣來的。

在這樣的鬥爭過程中，無名小卒們是最容易被犧牲的、而且往往是最後享受到改革效益的那群人。

這和我們理想中「一群眾志成城的小老百姓推翻暴政」的浪漫理想大異其趣，或者應該說根本背道而馳。但是殘忍歸殘忍，事實終究是事實。

認清這個事實之後，我們就會發現：對於小咖們而言，想要改革，就要設法做到兩件事情：

第一，讓自己有利用價值，大咖才有可能來利用小咖。

第二，把小咖的利益和大咖的關鍵利益綁在一起；如此一來，大咖們在奮力鬥爭、爭取大咖自身的利益的時候，就等於小咖在借力使力，透過大咖來爭取小咖們的權力。

當然，在鬥爭的過程中，小咖最有可能被當做免洗筷，白白犧牲卻又爭取不到利益。不過這至少是一條相對可行的道路，比「一群無名小卒眾志成城勇敢推翻暴政」這種浪漫幻想來得實際多了。

臉書讓人們產生了一個很大的幻象，就是誤以為透過鍵盤就可以產生力量，就可以打倒大怪獸。

其實當然不是這樣。臉書這種東西，有很大很大的局限性，甚至從某個角度來說，對於「改革」這件事情來說，臉書是一個很大很大的陷阱。

為什麼？

因為，第一，大咖們擁有的資源就是比小咖多。小咖善用臉書這種資源，大咖們難道不懂得善用？

就好像：開放槍枝難道可以有助於推翻暴政？當然不是。你以為你有了槍就可以勇敢起義，國家組織可是有戰艦有飛機。小咖們善用「軍事武器」這種科技，難道大咖們不懂得運用？

因為，第二，技術上而言，臉書這種東西隨時都可能被國家組織給切斷。退一步來說，資訊科技雖然有利於人民傳播資訊，但同時也更有利於國家監控人民。中國在文化大革命的時候還需要「引蛇出洞」來打擊「反革命份子」，現今的人們可是自動在網路上「大鳴大放」。

從國家的角度而言，社群軟體根本就是在幫助獨裁者鎖定異議份子、控制言論自由。比如說中國，既然控制不了臉書，就乾脆關掉臉書，只准使用微博；然後，在微博上監控、封鎖一切不利於黨的言論。

社群軟體如果有什麼正面的效用，那也是：「在喉嚨沒有被緊緊掐住之前，努力發聲，希望可以喚醒那麼一兩個人，然後進一步期待那一兩個人可以眾志成城」。

可是即便「努力發聲」，臉書還是無可避免地產生同溫層的問題。事情的本質是：人類天生就傾向於選擇性認知、大腦會自動的過濾資訊。如果不是經過長時間刻意的自我訓練，每個人都只想住在自己的同溫層。於是，臉書唯一的好處「在喉嚨還沒被緊緊掐住之前喚醒一兩個人」的可能性，也是如此薄弱。

痛苦的人沒有悲觀的權力，但是有認清事實的義務。拒絕認清事實～～套用魯迅舉的「喚醒在鐵屋子裡沈睡的人們」的例子～～就永遠沒有衝出鐵屋子的一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