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十日談》故事輯~001~至中的衣角



日理萬機的大商人台明必須陪貴族出門遠行,分身乏術,於是需要一個能幹的人去替自己去一個叫做勃根地的遠方收賬。想來想去,他想到了一個叫做至中的公證人。

這個名叫至中的職業是公證人,專長是偽造文書;有時候因為各種原因,迫不得已而必須寫出一份天公地道的公證文件時,阿中總是深感恥辱、無地自容。

偽造文書不僅是他的專長,也是他的嗜好。也就是說,就算你實在沒錢,但又想請託他幫你做個假見證~~別擔心!他樂於免費幫你!單純就是做興趣的也可以!

至中的嗜好不只有偽造文書。精確的說,只要是壞事,都愛幹!不管是謀財害命還是偷搶拐幹,凡此種種,至中都樂此不疲;就連賭博的時候,也習慣出老千。總之至中就是喜歡這種顛倒黑白、挑撥是非、喪盡天良的戲碼!而且捅出的亂子越大,他看著就越開心。至中如此無惡不作,所以大家私底下都叫他「垃圾阿中」。

不過當然,正是因為垃圾阿中這麼有手段,所以大商人台明才會如此重用他。

台明還跟住在勃根地的好友,也就是以收高利貸為業的阿草打招呼,讓垃圾阿中暫住在高利貸阿草家;高利貸阿草不看僧面看佛面,當然也就歡迎至中的入住。

可是,不幸的事情發生了。至中生病了;年輕的時候縱欲過度,經不起生病,沒多久就日薄西山、氣息奄奄。

阿草和家人商量「糟了!這下子該怎麼辦呢?現在至中快死了,我們才把他趕出去,人情道理上說不通;可是眼看著他快死了,教堂肯定不會接受這個無惡不作的垃圾阿中的臨終懺悔、更別說是要教堂修士們幫這個垃圾阿中辦喪禮了!外面那些鄉民早就討厭我們這種放高利貸的,屆時只怕會趁機指控我們蛇鼠一窩、收容這種無惡不作的垃圾。屆時鄉民變暴民,會不會把我們的房都給掀了、財產給抄了?!不可不防啊!」

沒有到隔牆有耳。垃圾阿中聽到了這些擔心,很阿莎力地說「阿草你別擔心!你只要負責去找一個真正虔誠又有德性的神父來~如果世界上真的有這種神父的話。其他的事情包在我身上,保證妥當。」

阿草半信半疑,不過也只能照辦。

神父來到阿草的床前,溫和地安慰著至中,接著問至中「上次向神父懺悔是什麼時候」;一輩子沒有上過教堂的至中說「懺悔這種事情,我每個禮拜都要做一次,而且有時候還兩三次呢!不過老實說,因為生病的關係,我已經八天沒有懺悔了!天啊!我怎麼會病得這麼重!」

神父說「啊!既然你常常向上帝認罪,那想要說的平常應該也都有說了,那我就可以收工啦!」

「不不不!神父你千萬別這麼說!不管我懺悔過多少次,我這輩子做過的錯事,始終都深深烙印在我的腦海裡,我還是想要好好地重頭懺悔一次!神父您就大發慈悲地聽我懺悔、好好拷問我犯過的罪吧!」

神父聽了甚為感動,覺得至中顯然是一個心地純潔又虔誠的人。神父問「好吧!你說說看,你犯過什麼罪?是不是和婦女有過什麼淫行?」

至中紅著臉說「說起來真不好意思。坦白說,我至今還是處男哩!」

神父聽了大吃一驚「啊!太了不起了!你的功德遠遠勝過我們這些受著戒律束縛的人啊!那,還是,你曾經犯下對天主不敬的罪呢?」

至中深深嘆了一口氣,說「唉!這種罪,我犯了無數次了。雖然我一週齋戒三天,期間只吃麵包和清水,可是每次齋戒期間,當我禱告渴了,卻總是把水當成酒、彷彿酒鬼那樣地狂喝水,而且我也總是忍不住在腦海中幻想吃些青菜沙拉的美好。唉!我光是戒口,卻沒有真的修心啊!」

神父安慰他說「唉啊!那些都是人之常情,你就不要太自責了!」

「不不不!」至中悔恨地說「神父你不要再這樣安慰我了!這些和侍奉天主有關的事情,難道可以像我這樣三心二意、其意不誠嗎?」

「你這麼虔誠,我聽了真的很感動也很開心!」神父說接著說「那,你有犯其他的罪嗎?比如說貪婪?」

至中板起臉孔,正色地說「神父,你別看我住在高利貸阿草家,就以為我也是貪財之徒!神父你要知道,我的父親是超級有錢人,留給我很多的遺產;而我的財產,一小半留著經營事業,一大半則是捐出去做公益了。大概是因為我有做好事的關係,蒙主恩典,所以事業才能夠經營得有聲有色。我來這裡,其實是為了要勸他們洗心革面、盼他們不再幹這種重利吸血的勾當!要不是我快要蒙主寵召、大限將至的話,我覺得我很有可能影響他們的!」

神父聽得肅然起敬。覺得眼前這個人也太偉大。「那,還是你有犯一些其他的罪?比如說容易動怒?」

「啊!我真的超容易生氣的!我每次看到那些年輕人為非作歹、天天進出酒店裡面幹那些淫行、卻從不進教堂,更絲毫不把上帝的戒律與最終審判放在心裡的人,我都一肚子火!」至中義憤填膺地說。

神父簡直佩服得五體投地了,但是身為神父,還是要盡責地問問對方還有沒有什麼想要懺悔的罪行。「那麼,還是你有一時之憤,而不小心殺人、傷人、還是污蔑了誰呢?」

至中聽了嘴巴張得大大的,驚訝地說「啊!神父!虧你還是天主的弟子!怎麼會講出這種話呢?這些罪惡別說是做出來,光是放在腦袋裡面想,就已經是何等的罪惡?天主又怎麼可能包容我到今日呢?這些都是天打雷劈的惡行啊!」

 懺緩持續。至中持續說著各種懺悔,讓在隔壁偷聽的阿草兄弟瞠目結舌又拜服不已!「都已經要死的人了!都已經即將接受上帝審判的人!還能吹牛吹成這種地步!真了不起!」

沒多久,至中蒙主寵召。神父向院長報告這樣一位偉大聖潔的至中臨終前的懺悔內容,院長與全體修士都佩服得不得了。教堂為虔誠聖潔的阿中舉辦了盛大的葬禮,人們爭先恐後地親吻死者的手腳,還把死者的衣服扯得粉碎,覺得自己能夠搶到這樣聖人的一片衣角,都是莫大的福份。




在讀《十日談》這本書的時候,首先要對於當時的時代背景有一點基本的認識。在中世紀,歐洲有所謂的「宗教裁判所」。

我們簡單看一下維基百科的介紹:『在昔日歐洲,異端裁判所是聲名狼籍的,是不光彩的,但當時的異端裁判所並不是一個機構,充其量只是一系列的宗教審判員,[1]1252年,教宗依諾增爵四世進一步批准宗教裁判所可以在審訊用刑。可用刑罰包括沒收全部財產、鞭笞、監禁、終身監禁,不撤銷自己異端思想的下場是火刑。由於有權搜捕嫌疑犯及同夥,這使得人人自危。』

也就是說,請大家要理解到,當時宗教的控制人們的力量何其之大。

然後,發生了黑死病這種世界末日般的大瘟疫,對於那些平日虔誠的信徒而言,上帝到底在哪裡?如何不絕望?對於平日對於某些宗教人士無惡不作心知肚明的人,在還能過日子的時候忍氣吞聲也就算了;如今大瘟疫橫行、人命朝不保夕,人們對於那些平日作威作福、假裝能賜福給人們的宗教人士,又如何不嚴厲批判?

現在讓我們來回頭欣賞這第一篇故事。總之就是一個無惡不作的極惡之人,臨死之前厚顏無恥地撒謊,然後宗教人士無知無能地信以為真、「賜福」於這個惡人,然後更多的人們還真以為這是一個怎樣聖潔虔誠之徒,於是瘋狂膜拜;而膜拜的情節之一,正如同電影《香水》那樣,瘋狂地撕扯死屍的衣服。

在我看來,這第一篇小說,表面上是在斥責無恥的騙子,其實是在斥責無恥的宗教騙子,還把那些愚民們無知地虔誠著刻畫得入木三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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